单位文秘网 2021-10-12 08:12:56 点击: 次
下午三点的阳光实际上要比正午的阳光充沛得多,像是一把把从天上伸出来的剑,直刷刷地抵到树叶上、水面上、道路上,细听起来有些滋滋的响动。营区道路两旁的柳枝就那样无精打采地站着,好像一颗颗受了批评的头颅。事实上,到了后来,陆曲的头低得比这些树枝还要垂,垂得都要让胸骨支撑不住了。轻微的风从营区一隅的鱼塘水面上掠过,无数细密的碧绿色波纹从此岸一直推向彼岸。紫燕飞快地俯冲过来,尖尖的翅膀迅速地划破水面,看来它是不甘于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就在那重重叠叠的涟漪碎出的道道裂痕还没来得及愈合时,鱼塘边传来的一声惊叫,让营区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正是演习时节,团长、政委以及其他团首长半个月前带着一百多辆车,浩浩荡荡地开向了位于草原深处的军区综合训练场。
演习的时间每年都固定在同一个时段,参加的人员也都是预案中的那一班人马。如果已经走上了副政委、副团长或副主任等岗位,在演习中基本上就是充当“打酱油”的角色,或者后留。后留是部队里比较流行的军事用语。通常讲的是大部队离开营区执行某项重大任务,而一些派不上用场的官兵留在营区看家守院。当然,后留也是要有领导的。
出发前,团长拍着副政委陆曲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在家辛苦你了。你现在就是‘一号’了,回来我们一起喝庆功酒。”
陆曲一时找不出哪一种表情更适合面对团长,却还要往脸上挂上几丝荣耀,“放心,感谢信任。回来给你们接风。”
车队隆隆启动了,威风凛凛,又气势磅礴,没有谁相信他们会打败仗,稳操胜券的样子。
早些年呼风使雨的炮兵营陆营长现在的副政委陆曲怅然若失地望着那支蜿蜒数里的车队,他能够听到早些年前在他的口令下炮阵齐啸的轰鸣。回过头,他看到了身后站着的三五十号送行的官兵,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重得有些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些后留的兵融合了肩周炎、肾结石、哮喘病……基本上都与伤病有关,他简直成了荣军院的院长。
留守工作的难处陆曲是知道的,或者说是深受其害。八年前,就在他当指导员时,他因为踢球伤了脚而被确定为后留,负责抗洪期间全营的留守工作。结果,炮兵二连叫朱二虎的兵在垃圾堆里像是中大奖一样拣到了一枚地雷引信。那个和名字有些相仿的战士“虎劲儿”上来了,他竟然把引信引爆了。结果,朱二虎左“虎爪”上的三个与生俱来的手指从他身上永远谢幕了。
朱二虎惊天一爆,失去了三个手指头。陆曲则得到了一个记过处分。理由是工作不尽职。
全团最优秀的指导员陆曲同志从此在正连的位置上磨练了五年。后来,他的能力和敬业精神在领导面前竖起了足够的信任,职务才摇摇晃晃地往上爬了爬。
陆曲每天天一亮就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后留的人员不用训练,就是打扫营区卫生和站哨,但最关键的是一点也不能出事,不能出哪怕一点点的事。陆曲有过深刻的教训,所以对后留工作就格外地上心,拳头那么大的心脏要是掏出来给别人看一看,那都要成碎片了。
陆曲从小在部队里长大,也就是说他长这么大就是看着炮车炮阵过来的,从父辈那里延绵来的血液里奔淌的就是军人的气质。在内心里,他是喜欢战场的,也总把自己当成一个战场指挥官来看待,他家里本来不大的房间硬是让他营造出了十足的战争味道。军事类书籍整整占了一面墙的位置,地中央是一个自制的沙盘,正对着门的墙上整齐地挂着军用挎包、水壶、武装带,还有一顶钢盔,好像他在家里时时面临出动一样。一次,军校的同班同学到家里做客,看到陆曲把屋子装修成这个样子,有些吃惊,“你竟然在看这些书?就是打仗了,也轮不到你一个搞政工的去指挥。何况你还是一个副职。你是有什么梦想还是过于天真呀?”
同学是十几年没见了,陆曲不好驳他的面子,只是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笑了一下之后那表情就挂在心上了,像是冻住的波澜,褪不去,也兴不起浪,最主要还是同学说出的“副职”对陆曲有了刺激。早些年前,他还是营长时候,团里副政委在一个座谈会上讲了一个顺口溜:副官副官,就是值班;看看报纸,抽点闲烟;呆着没事,转转小圈;若再没事,扯扯床单。当时,他听着这些话,心里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可是轮到自己上任了,他又觉得副政委的总结简直是瞎扯。计划生育的事他要管,要不断地向计划生育检查组汇报全团干部家属优生优育情况,以至细致到使用节育药和节育工具的比例是多少,他一个当初威风八面的炮兵营营长竟要用当初下达群炮射击的声音尽量温婉一点地来讲这些数字。这且不说,哪个干部、士官结婚、离婚都要他审批,头胎指标要他签字,上访的、告状的、干部福利、纪检工作等等,总之团里的“破事”“烂事”都得归他管。呵呵,陆曲官不大,权大着呢。
即便这样,陆曲还是喜欢军事指挥。他明明知道自己这个梦想没有机会实现,可他还是要去琢磨。哪个纯粹的军人不喜欢打仗呢?打仗要死人,要受伤,这都是要面对的,陆曲有这方面的准备,这在他当年报考军校的时候就决定了。那年他十八岁,正在边境一线指挥作战的父亲认认真真征询了他的意见。陆曲被作战参谋叫到了作战值班室接他老爹从前线打回来的电话。他老爹对他散养惯了,直到听说儿子报考炮兵指挥学院这个消息的时候才忽然发觉儿子长大了。在电话里,身在一线的师参谋长听到了他儿子掷地有声的回答,人同有一死么,军人就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参谋长在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说,蛐蛐呀,你长大了。后来,陆曲在无数次教育上,对战士们重复他当年回答父亲的这句话,只是听的人不知道这句本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怎么被陆曲讲得像是电影台词。不过陆曲每次讲这句话时,脑海深处还会响起父亲叫他的那句“蛐蛐”。蛐蛐是他的乳名,父亲给他起的。父亲把这个名字一直叫到他十八岁,自从他考上军校之后,他就成了父亲口中的“陆曲”。很多时候,陆曲都希望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他非常喜欢的这个乳名,但是父亲再也没有叫过。即使父亲离世前把他叫到身边时,叫的也是“陆曲”。跪在父亲遗像前,陆曲哭得非常伤心,那时候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蛐蛐,只剩下一个叫“陆曲”的人要很男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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