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文秘网 2021-07-22 08:11:35 点击: 次
1980年底,我给程开甲副司令员当秘书。基地上上下下都认识程副司令员,他个子不高,不胖也不瘦,皮肤很白,任何时候见他时,胡须总是剃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不爱说笑,表情很严肃,有一种威严,让人肃然起敬。虽然年届花甲,可步履矫健,走路速度很快。
基地司令员张蕴钰将军说过:“程开甲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
一
“程副司令,1948年您在爱丁堡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后,又在英国皇家研究所当研究员,按理说已经有很优越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那您为什么还选择了回国呢?”一次陪首长在南京出差散步时,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外国人骂我们是什么吗?”
“什么?”
“劣种、劣种!”他气愤地道。
程副司令给我讲了他在英国遇到的几件事。一是他刚到英国求学时,因为是中国人,房东太太家明明有空房子,可就是不肯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租的,又不让他住好点的房子,多付钱也不行。二是一次坐电车,满车只有程副司令一个黄种人,一个英国人对同伴说:“我最讨厌奶油面孔的人,您呢?”一边说还一边对他翻白眼。还有一次去海里游泳,当他们几个中国留学生下水时,几个具有“绅士”风度的英国人就立即上岸,说:“有一批人把我们的水都弄脏了,我们走吧!”
人格受到污辱,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不能容忍!
程副司令在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仍然是伤心和悲愤,“看不到中华民族的出头之日,在海外的华人心中都很闷,很苦。”
终于有一天,程副司令看到了中国的希望。那是1949年的4月20日,南京政府拒绝在中共提出的《国内和平谈判协定》上签字,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随即发出了渡江作战的命令。当天上午,英国军舰“紫石英”号、“黑天鹅”号、“伴侣”号和“伦敦”号与国民党军舰相伴,由东向西驶进解放军第23军防区游弋。解放军再三发出警告,英国军舰视若不见,解放军遂予以炮击。结果,“紫石英”号包括舰长在内17人死亡,二十多人重伤;“黑天鹅”号7人受伤;“伴侣”号和“伦敦”号各带回了10具尸体,共25名伤员。
消息传出后,英国朝野乃至世界各国为之震惊,也让程副司令第一次了解到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多年以来积压在心头的民族自卑感一扫而光。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可一谈到,程副司令仍深有感触,“看到我们中国人敢于回击英国人,第一次有了一种‘出了口气’的感觉,走在街上,腰杆都挺得直直的。中国过去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国家,中国人在外国人的地盘上,总是受到别人的蔑视,让人心里很不痛快。而现在开始变了,虽然当时我还是个无党派者,但就是从那天起,我看到了中国的希望。”
1948年,程副司令获得了爱丁堡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成为英国皇家化学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玻恩教授对他的工作极为赞赏,两次谈话要他把夫人和孩子带到英国来安家。
后来程副司令又从先他回国的胡济民的来信中,得知了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祖国正在开展经济建设,许多海外学子也都陆续返回家园。程副司令决定回国。
程副司令想,搞建设必须要有资本,于是他开始收集固体物理和金属物理方面的书籍。
程副司令要回国的决定让同事们知道了,引起了很大的争论。一天晚饭后,几个英国同事出于好意,劝程副司令留下来。他们历数了中国种种的不好:中国穷,中国没有饭吃,中国落后……一个又一个地说,一遍又一遍地讲。程副司令听得很不舒服,与他们激烈争论,最后他竟然拍着桌子咆哮起来:“中国穷,中国落后,中国没有饭吃,比不上英国,但你们要知道这是今天,要看就看今后,OK!”程副司令扔下了这几句话,愤然而去。这是程副司令在英国4年中第一次对英国人发这么大的火,也是他感到最理直气壮的一次。
玻恩教授毕竟是长者,他理解这个中国学生。虽然对程副司令的决定感到有些遗憾,但仍尊重他的选择。回国前的晚上,他和程副司令做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最后他交待道:“中国现在很苦,你回去要吃许多苦头,到了埃及多买些吃的带回去吧!”导师的关心让程副司令十分感动。
第二天,玻恩教授亲自将程副司令送到火车站,师生依依惜别。
20世纪50年代的第一个盛夏,程副司令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他决心将自己的一生交给祖国。
二
八十年代,程副司令被南京大学聘为物理系兼职教授。
我多次陪同他去那里工作,并逐渐认识了南大的许多知名人士,像时任南大校长的郭令智院士、物理系的魏荣爵院士和王业宁院士等等,接触最多的自然还是物理系的先生们,像老革命王书记、系办主任张杏奎教授、刘圣康教授夫妇都成了我的好朋友。从这些人那里,我对程副司令有了更深的了解。
程副司令回国后,在他的母校浙江大学任教,以后国家院校调整时被调往南京大学物理系。
1960年夏日的一天,就在程副司令全身心地投入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准备在人才培养领域有所作为的时候,校长郭影秋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中央要调你到北京去”。
就这样,历史又一次改变了程副司令的人生轨迹。
在南大的这10年,程副司令无条件服从国家需要,几易岗位和专业,这对于一个孜孜追求科学研究的科学家来说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与南大朋友的接触中,大家对程先生的这一点极为钦佩,因此也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爱戴。
每年,我陪程副司令都要到南大去几次,或讲学,或者洽谈与基地的合作项目,或者去指导他的研究生。程副司令一共就带了两个研究生,不像现在的某些院士,一个人带几十个。程副司令带研究生是认真的,他治学严谨,对学生循循善诱,关怀备至,是位名符其实的导师。实际上,凡是有人请教他,无论是有名气的专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字辈,或者是还在大学读书的学生,他都是有求必应,认真给予指点。给他们的不少回信,都是他口授我执笔,从中我也学到了不少的知识。
那两个研究生都在南大读书,一个是小臧,北方农村人,显得老成些;一个叫李鹏,南方城市人,比较活泼可爱,很得程副司令的喜爱。李鹏毕业后没有选择到基地去,去向我也没有再跟踪了解到。小臧南大毕业后,志愿随导师走进了基地核技术研究所,后来又取得了博士学位。这个从农村出来的博士自有他的长处,工作表现和业务水平也还不错,加上又是程副司令的研究生,所里对他也比较器重,委之以重任,可惜他自己没有好好把握。
一次,我出差到北京,去看望早已调到国防科工委工作的老首长。
“前几天小臧到大院里来了。”老夫人说道。
“他是来看望首长的吧?”
“不是。他从家门经过,既没有进来,也没有打招呼,我们都看见了。”
“首长生气了吧?”
“程副司令倒没什么,我有些生气,是不是程副司令调到科工委科技委当专职委员,不在基地当领导了,就用不上了?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程副司令带出来的学生啊。”
“这几年他出差来北京看望过程副司令吗?”
“没有。”
“这家伙真不懂事。”
这也就罢了,后来发生的事让程副司令真生气了。不久,研究所把小臧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公派到国外留学深造,希望他学成归来后为国防建设做更大的贡献。为此,研究所给他预留了较高的领导职位,还对他的家庭予以了特别照顾,如住房、给其妻提前调级等,后又应其请求,让其妻子带着孩子去国外陪读。可谁知学习期满后,任国内如何做工作,他们就是不肯回来。这几年,听说那位仁兄在国外混得不得意了,主动与基地联系,说想回研究所工作,并请求给他以前预留的职位。部队回绝了他。
程副司令曾对我说过:“人不管怎样,首先要爱自己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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