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文秘网 2021-08-03 08:14:38 点击: 次
[摘要]藏医名老专家医技医术传承研究是科技部国家“十一五”支撑计划资助课题“民族名老专家医技医术的抢救性传承研究”中的重要部分,该研究以强巴赤列等知名藏医药名老专家为研究对象,对他们的医疗技术、医疗经验开展全面的整理与继承研究,为藏医药名老专家传承研究举以方法学示范,对于藏医药的继承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文结合课题研究过程中遇到的难点与体会,对藏医名老专家传承研究的特点与方法进行论述,以供业界参考。
[关键词]藏医药;名老专家;传承;医技医术;方法学
[中图分类号]R29“2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7(X)(2010)04-0123-05
藏医药是我国传统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藏族人民同多种疾病斗争中的实践经验总结。它以博大的藏族文化为背景,融合了藏族古代哲学、天文历算、生物学和化学等知识,并同藏传佛教有着深厚的渊源。藏医药学在世界屋脊上延续数千年,其学术体系世代传承发扬,充分说明了其强盛的生命力。纵观中、藏医学发展史,每一个学术鼎盛时期的出现,都是以一批医学名家的突出贡献和卓越著作为标志。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中、藏医药等传统医药的传承研究,并相继开展了大规模的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全面、系统地继承名老中医专家的学术思想、临症经验和特色技法等,提高继承人的临床诊疗水平,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已经组织了四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在这四批名老中医继承工作中包含了部分藏医老专家,为继承名老藏医学术思想方法研究奠定了较好的基础,起到了一定的传承示范效果。但藏医的理论体系、治疗特色和传承仪轨等皆与中医存在很大的不同,已有的名老中医传承研究方法不能完全适用于藏医传承研究。笔者认为,与中医名老专家传承研究相比,藏医名老专家传承研究存在以下特点:
一、理论体系差异,导致藏医传承研究方法学上受到限制
如同中、西医间存在的差异一样,中、藏医药体系中,对疾病从病名、病因病机、治则治法亦都有着各自或相同或不同的理解,同时在药名、药性、药效、炮制方法、用药习惯等方面都存在很大差异,这些差异为以西医、中医为主导的专家特色技术临床疗效评价、优势评价、专家医案等数据的采集与管理等带来很大困难,只能在具体实施中与藏医专家反复探讨加以解决。
二、文化背景不同,导致传承方式迥异
藏医虽和中医一样,在千百年的历史发展中以“口传身授”的个体化传承模式为主,强调体验领悟型的学习方式和个体经验的积累,但中医传承更多的以“家传”、“师承”、官办太医院教学等方式为主,传承地点多发生于家中、药房、诊室,以及政府开办的中医教学机构。名老藏医传承虽同样主要由师承,但更多时候是在寺庙医经院由僧人老师或活佛单独或集体传授,并在寺庙的藏医院里实践治病,这在古代名藏医和当代老一辈名藏医中几乎是共有的经历。由于藏医是在宗教文化的大环境中习得,所以其传承方式、方法、内容皆有着深厚的宗教背景,这与中医不同。其对名老藏医成长历程的影响是我们在对当代名藏医传承研究过程中不得不考虑的一项重要因素。
三、藏医专业语言翻译与理解问题
中医药以汉语言文字为主,古代文言文与现代汉语的医学经典、名医方论只有个别句读和演绎解读不同,名老中医的学术传承研究从事者与专家本人及其继承人在医学术语的使用与理解、研究方案的探讨以及日常交流上比较顺畅,基本不存在语言翻译和文字理解差错等问题。而在藏医名老专家的传承研究中,由于课题的组织管理者、课题组评审专家、部分国内外学者和相当一部分课题主研科技人员都不是以藏语为母语,且藏语言本身还有卫藏语、安多方言、康巴方言等地域方言差异,以致持藏汉母语者在藏、中、西医学专业术语语言的理解和翻译上存在差误。其主要表现在:与专家现场交流难度大、研究方案中某些关键术语的解读困难、藏医药专业术语翻译的不确定性与缺乏标准权威性、搜集的材料汉化、英译困难、信息采集与计算机数据处理存在障碍,对此只能采取聘请翻译人员,提高专业翻译水平、制定针对藏语言的信息技术方案等方法加以弥补。
四、藏医专家尤为注重对经典的阐释和传承
中医名家经验的传承非常讲究传承学习《黄帝内经》《伤寒论》等经典,且古代名中医大多医儒并举,有“大医者必大儒”之说,其对经典的阐释和理解基于儒学、道家等多元汉文化并融合吸收了多民族、多国家的特色。藏医对于《四部医典》等经典的传承和其内含的学术思想的传授同样重视,但其传承仪轨更为严格,甚至在《四部医典》中就有“经典如白狮子的乳汁,不能传授给不良的学生”诸如此类的论述。在名老藏医专家的成长经历中,藏医经典常伴随佛教经文在寺庙内由老师综合传授,其对经典的膜拜程度可见一斑。历史上很多藏医名家都必须对佛学、梵文有着深入的考究,才能更加深刻的理解《四部医典》等藏医学著作的要旨与涵义。这对名老藏医对于经典的传承研究是不可忽略的一环。
五、传统方法和技术保留情况不同
藏药炮制是为了协调药性、降低或消除药材的毒性或副作用、提高效果而对药物进行的各种加工处理技术。尼玛等一些知名藏医专家认为,在藏药生产中炮制工艺占有绝对重要的地位,是衡量藏药产品是否正宗、合格的重要标准,尤其藏药水银和八金八矿的炮制是藏药炮制的核心和关键技术。目前很多藏医老专家不但要看病,还坚持自己动手采药、配药、粉碎、制丸、包装甚至发药,老藏医在认药过程中通过感观和领会,眼看、手抚其形象;鼻嗅、口尝其气味。先查其表,再观其里,找出特征,区别产地,按方配料。这些宝贵的鉴别经验,均是老藏医在实践工作中日积月累总结出来的成果。关于名老藏医对一些独特的炮制工艺传承极为有限,如佐台(音译)等很多独特而有特殊功效的药物,其炮制方法仍以非常传统而保密的方式由老专家本人进行,就连老师非常得意的弟子,也都要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实践中的锻炼后,才能够得到私密的单独指点和传授。放血疗法是藏医独具特色的疗法之一,早在公元8世纪,已有系统的理论体系和成熟的临床实践,其对陈旧疾病、子宫痞瘤、死胎不下、痛风、湿痹、疖痈、内脏脓肿、水肿、血管痞瘤、尿道阻塞、尿道痞瘤、皮肤疾病、陈旧疡疮、黄水病等众多疾病具有独特的疗效,特别是对脉道疾病有不可替代的治疗价值。然而,由于历史、环境、社会及文化发展等原因,这一严谨独特的治疗方法,由于其实施操作的高技术含量要求和临床风险较大,现已几乎成为理论收藏和研究,未能广泛传承、服务于医疗事业。西藏旺堆教授、昌都著名藏医扎加等一批名老藏医专家熟练掌握放血医术和穴位的经验亟待传承发扬。还有如藏医尿诊,藏医老专家们都特别重视这项诊断技术,甚至必要时还亲口尝病人的尿以甄别疾病,这在很多年轻的藏医师都不愿去实践,对于《四部医典》中列述的各种尿象亦都心中了了而难明,对于各种特殊尿象的见习经验不足,得到藏医老专家亲身指点的机会有限,导致名老藏医和年轻医生在尿诊这样重要的藏医诊断技术的掌握度上呈现出很大差异。如上种种在中医传承过程中亦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体现,如中医在舌、脉诊上的擅长和经验传习,因在具体技术上侧重点不同,所以传承研究过程中亦须采取不同的研究方法来相应对待。在研究过程中,许多老藏医居住行医地较为偏远分散,以致跟师传承者寡,对名老藏医专家所掌握的某些特色技法,必要的时候研究者应当全面如实地记录下来以资后人学习揣摩,避免因老专家的离世而失传。
六、优势病种和治疗特色有所不同,传承研究方法亦当殊胜
与中医相比,名老藏医独到之处很多,其中很显著的一点就是在专科方面的贡献,其对本民族的常见病、多发病、疑难杂病有深入的探索和独特的疗法。藏医们自古以来生活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世代传承,他们针对这些地区的疾病谱积累了丰富的诊治经验,对当地的草药有着深刻的认识并能加以有效的利用。比如藏医药对高原性疾病、心脑血管疾病、风湿性疾病、消化系统疾病、肝胆病等有深入研究,藏医药在治疗一些带有地域性特点的疑难症、慢性病方面,相对于西医、中医具有明显的替代性和互补性,名老藏医专家们掌握了许多各具特色的诊疗方法和独特的保健方法以及养生观念。这些都应当在具体的传承研究方法中有所体现。
七、藏医专家不同学派源流与传承方法的关联
百家争鸣促进学术创新,这是中、藏医传承中不破的定律,否则,再好的学术主张,也只能是一人之说,一家之言。通过传承,把每一个时期的藏医学术精华沉淀下来,流传下去,后世创新发扬光大,形成辐射,带动藏医药不断向前发展。中医在历史上出现的伤寒派、温病派、河间学派等等,皆有医学名家与名著纷呈,对中医学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在藏医典型的就是以《四部医典》经典作为总纲,藏医南、北两派长达200多年的学术争鸣和经验积累传承。前溯如北派的强巴•郎杰札桑针对北方藏区地域气候致病特点所著的《医典注释》《新创药剂法》,南派的苏卡尔•年尼多吉针对西藏南方的温热气候以及生活方式致病特点,所著《医学千万舍利》《广论药物》《甘露池》《甘露宝库》等。南北学派,各有学术传承创新。当代如迪庆的向•初称江楚活佛即是南派杰出的藏医名家代表,其所著的《藏医精要》在南派藏医学术界有着很大的影响。南北流派地域不同,其在技术上各有侧重,对病种治疗上各有优势,对经典的理解亦因地制宜,体现在藏医老专家的传承研究方法上,必然亦当因地制宜,不拘一格。
八、技术保密与知识产权等问题
名医方药作为藏医传承中理论与临床衔接的桥梁,集中体现了藏医药治疗的特色。系统整理挖掘名老藏医药专家的用药经验,炮制方法,配伍规律,对名老藏医药专家学术思想、医学技术的传承具有重要价值。经过调研发现,目前藏药厂生产的七十味珍珠、仁青常觉、仁青芒觉、坐珠达西等的原方亦都只能得到藏医老专家的部分公开传授,在配方、剂量、炮制方法上距离藏医老专家的自配剂仍存在一定差异,在疗效上不免或多或少的有所折扣。这些常用藏药的特点是单味药多、小复方多,就地取材,工艺原始,成本较低,专家在临床上使用效果优异,所以对于名老藏医的传承研究不简单是方法学上的纸面功夫,在采药认药、炮制制剂等方面要一一认真继承,缺一环而失准。藏医名老专家的药物处方等涉及的技术保密与知识产权问题,在藏医药领域较其他领域更为复杂。除专家的秘方、验方等从知识产权角度的保密外,藏医药的技术保密因素还包括传承仪轨、风俗习惯、民族心理等多方面问题。传承研究中应当采取尊重老专家意见为主、适当劝说、分步公开、分级保密等原则加以谨慎对待和处理。
九、地域交通与交流问题
五省藏区分布在远离北京的西南部,多数藏医名老专家也居住在远离中心城市的边远地区,这为传承研究的实施与交流带来实际的困难。为此必须采取灵活的跟踪研究方式,借鉴人类学中的研究经验方法,并适当增加差旅、通讯费用、减少精炼会议交流、增加网络通讯沟通等途径加以弥补。
十、开展传承研究有先后,藏医传承方法学研究基础相对薄弱
由于中、藏医学历史发展特点的不同、专家所在单位科研条件的差异,以及专家本人的教育背景等因素,藏医老专家医技医术的继承与研究水平也参差不齐,其中许多专家处于学术上后继无人、医疗技术无法传承的困境。大多数研究团队原有继承研究工作基础薄弱,问卷制定、量表制作、数据采集、尤其是标准化录入和数据结构化等均存在很大的困难。这就要求研究者对所有专家既要公平尊重,又要对那些原有继承工作薄弱的专家和研究团队加大支持力度,采取人力支持、财力资助、适当延长研究周期三种措施。
还有最后一点,就是不可避免的时间紧迫性问题。由于名老藏医传承科学研究工作大规模、系统化、正规化的开展起步较晚,所遴选的专家大多年事已高,很多老专家普遍存在后继乏人、医疗技术亟待继承、医疗经验缺乏整理的严峻局面,大量独特藏医技术和学术思想精髓正在因一些老专家的离世而失传(如藏医专家措如次郎大师、向•初称江楚活佛等知名藏医专家近年相继离世),这对继承弘扬藏医药事业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同时对名老藏医传承研究工作也是一种考验。加之近年随着现代医学的快速发展以及医学“学院教育”这种集体教学模式的普及,逐步把藏医传统个体教学边缘化,使藏医名老专家的经验孤立化与个体化,名老藏医的特色技术和学术精髓濒临严重的传承危机。
针对这种局面,科技部国家“十一五”科技支撑计划对民族名老专家医技医术的抢救性传承研究课题予以立项支持,该课题为“民族医药发展关键技术示范研究”项目下设课题,由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共同组织管理。课题从全国民族医药领域遴选出20名民族医名老专家,对其医技医术开展抢救性传承研究,其中包含了强巴赤列、旦科、尼玛、向•初称江楚、罗卜藏等五省藏区5位名老藏医。课题分为20个纵向课题和1个横向课题,纵向课题的研究内容包括名老专家的医疗技术、临床经验、优势评价、传承现状与对策四个方面,在重点继承每位专家的医疗技术及经验的同时,分别对其医疗优势、传承现状与对策开展综合研究;横向子课题以纵向课题专家的个案为基础,横向开展民族名老专家医技医术数据库建设研究、民族名老专家医技医术的医疗优势评价研究和民族名老专家医技医术的传承现状与对策研究。课题承担单位由北京藏医院与西藏自治区藏医院等17家代表各民族医学科研、临床、教学的权威机构组成。北京藏医院全面负责课题组织实施,具体负责全部纵向课题的组织实施与管理以及横向课题实际开展;西藏自治区藏医院等子课题参与单位分别负责纵向课题的组织实施与管理,并配合完成横向课题开展基础性工作。
由于藏医药等民族医药是一个特殊的领域,受文化背景、传承仪轨、民族语言、地域风俗等因素影响,因此本课题在实施过程中存在许多技术难点,如原有工作基础薄弱问题、语言翻译问题、不同民族医学体系的差异、技术保密问题以及交通通讯问题等,都是我们在传承研究工作中克服解决的重点和难点。课题进展至今,已完成了千余份名老专家临床医案的整理,搜集了大量反应藏医药名老专家医疗技术、医疗经验的宝贵资料,先后举办了多期藏医名老专家特色诊疗技术推广培训班,编制了一系列名老专家藏医特色技术操作手册和指导光盘,培养了一批名老专家学术继承人和研究团队,最大程度地对名老藏医专家特有的医疗技术、宝贵的医疗经验进行抢救、保留、整理和继承。课题同时注意在继承中创新,不断引入新的传承研究方法和现代科学手段,借鉴名老中医传承研究的成功经验和最新研究成果,与中国中医科学院、北京中医药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科技大学、南方医科大学等权威中医药研究机构合作,充分利用飞速发展的计算机与信息科学技术,先后建立了民族医药名老专家网络信息平台与多种民族医药名老专家医案数据建设、挖掘方法,尝试进行名老专家传承方法学的创新。
藏医名老专家医疗技术、医疗经验传承研究,是藏医药继承工作最首要的部分,而藏医药的继承、创新始终是藏医药事业发展的核心任务,继承是为了更好地创新,继承是创新的基础和前提。对名老藏医的传承研究一方面要对专家特有的医疗技术、宝贵的医疗经验进行抢救、保留、整理和继承,另一方面则是要研究如何更好地传承,使他们的医技医术能被更多的后学者所学所用,使后学者从他们的成功经验中迅速提高诊疗能力和水平,更快更好地成为名医。对名老藏医的传承研究应当从名老专家个体研究和群体研究角度对他们的医疗技术、医疗经验全面回顾总结,并在此基础上开展一定的临床验证、评价研究和继承现状调查,通过研究,回答名老藏医的医疗技术、医疗经验是什么,如何学习和掌握名老专家的学术思想和医技医术,如何提高名老藏医专家经验的可重复性、可学习性和可推广性。从这个角度出发,藏医名老专家传承研究才能够对藏医药传承发挥更加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本文责任编辑央珍][作者简介]黄福开,北京藏医院院长,藏医主任医师、研究生导师。(北京100029)
王春雷,通讯作者,中国中医科学院临床基础所博士后。(北京10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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