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文秘网 2021-07-23 08:13:36 点击: 次
今年是世界电影120周年,以及中国电影110周年。无论是在前者还是后者的纪念中,李小龙,都无疑是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名字。作为武术家,李小龙改变了当时世界对于武术理论的认识,作为巨星,他也改变了世界对于中国人形象的认识。在李小龙逝世四十余年之后,这位世界武术史上的符号性人物,在中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同时,也伴随着不断的争议。有人将其神化崇拜,也有人对其贬低中伤。但真正能客观看待,并学习李小龙留下的遗产的人并不多。作为一个无论对于武术和电影都极为重要的人物,我们今天怎样看待李小龙,我们看到的已经不只是一个武术家或演员,而更像是看到一个时代延续到今天的回响,一个他激起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又印证了什么。
作为武术家的李小龙
同时具有世界级武术家与超级巨星身份的,李小龙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因为后者的关系,很多人对前者表示怀疑,但实际上,李小龙之于武术的意义,正相当于牛顿之于物理学,也是东西方武术大融合,以及现代科学对传统武术重新整理时代的一位世界级大宗师。
在李小龙的时代,随着全球化的到来,对于武术而言,这是黄金时代(就像五四前后西学的传入在中国产生了一批文化大师一样),因为任何门派的武术家都可以了解到全世界各个国家、门派的武术技术,并与传统武术相印证。就像巴西人改进了日本柔术,宗道臣在日本发展了少林寺拳法一样。而现代科学对人体力学等的研究,也使得武术理论的爆炸发展成为可能。这时期的中国出现了两个极端的情况,一是李小龙融合东西方武术,以科学方法整理武术体系,从古希腊搏击术到现代的拳击和击剑,消除武术门派,成为世界武术大融合时代的代表人物。而另一方面,中国的武术门派固步自封,夜郎自大,李小龙生前固然受到不少中国传统武术界人士的非难,甚至在李小龙死后,还有的咏春门人将李小龙视为叛徒,在拳馆门口铺一张李小龙的照片,要求学拳的人从上面踏过去。
李小龙对国术的贡献,是技术上的,但也是文化上的。就像他将拳击与击剑的步法与传统咏春拳结合,使其更加灵活,攻击范围更大。中华文明的更新与重生,本质上也是如此。其实李小龙是一面镜子,不仅映出那个时代中国人面对西方文化冲击时的两种反应:一种是虚心学习,取长补短,创造新的文明。正如李小龙。一种则不自卑,便因自卑而自大,坐井观天,自命不凡。而这面镜子也映照着今天的国人,一种人将李小龙视为神,却不肯去了解李小龙作为一个人留下的知识体系。另外一面,即使是在网上可以轻易搜到包括泰森在内的一大批职业拳王、搏击冠军也对李小龙表示崇拜的视频的今天,仍然有那么多中国的键盘武术练习者不断地声称李小龙是只会花架子的武术演员,上了擂台不堪一击等等。即使他们喜欢挂在嘴边的UFC,其总裁、一手将MMA运动推广到全世界的达纳·怀特,也一直声称李小龙是MMA之父。在UFC的赛场上,也有大量的选手是李小龙的忠实粉丝,包括中国人熟悉的康李。在今天的中国,神化和谩骂依然是我们最主要的表达方式。
作为电影人的李小龙
李小龙称自己为“以电影为职业的武术家”,很难说李小龙为什么选择电影,最大的可能性是性格使然,毕竟李小龙是一个光芒四射,喜欢被注目,追求现实成功的人,而电影无疑是最适合他的工作。虽然李小龙确是天才,无论选择哪一行,相信都会是世界顶级的,就像他诗和文章都不错,看李小龙武术笔记中的绘画手稿,线条动势之流畅有力,会让你感叹如果李小龙肯做漫画家,一定不输于鸟山明。
李小龙是将电影视为展示其武术的工具,特别是《猛龙过江》,至今仍是截拳道教科书级别的电影。因为李小龙身上独特的东西方混合气质,使他的魅力无论东西方人看来都与众不同。李小龙是第一个在银幕上展示真实打斗的人,也是实战格斗蒙太奇的开创者。他独特的电影品位也经常在电影中流露出来,比如《精武门》结尾陈真迎着子弹牺牲,在枪声中定格,借鉴自《虎豹小霸王》的悲壮结局。《龙争虎斗》最终战中的镜屋,让人疑心来自卓别林早期的电影《大马戏团》。
李小龙的气质在那一代电影人中显得卓尔不群,这不仅是他的艺术形象,也是他的精神世界。比如李小龙独立自编自导的《猛龙过江》,其气质上便远远高过罗维导演,在拍摄中和李小龙冲突不断的《精武门》。举例一点,那时的香港电影为了市场发行,会被要求加入一段软色情的桥段,但相比之下,罗维在《精武门》中拍摄的艳舞,粗俗而委琐。而李小龙在《猛龙过江》中拍的裸露场面,仅是幽默风趣,充满了健康纯真的气质。
李小龙与造神运动
李小龙曾说,一切所谓的绝招、秘籍,都只是反映了武术家的无知。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解释的,除非你的知识没有达到。李小龙认为武术不应该有门派,他说:每个人都只有两只手两只脚,所以武术不应该有形式上的分别。李小龙主张自我解放,自我认识,持续不断地追求真理。就像《骇客帝国》中的话:“人,认识你自己。”所以,贬低李小龙固然是自身无知的表现,对于李小龙的盲从和神化,同样是不自信的表现。李小龙的伟大在于,把当时世界的武术理论提高了一大截,但李小龙并不是终点,李小龙之后,后来者仍然可以站在李小龙的肩膀上,将武术理论继续向前发展。李小龙同时也是一个伟大的武术教育家,他主张根据学生不同的特质进行教学,他常说,“老师只是打开一扇门,但学生却要自己走进去。”了解了这一点,就能明白,今天很多人对李小龙的神化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一个主张思想自由解放的人被神化了,一个主张“以无限为有限”,去追求无限知识与真理的人,被当成了真理和知识的终点。李小龙曾说,1970年的截拳道,与1969年的截拳道肯定不同。如果李小龙不死,那么截拳道还会继续发展。我们学习李小龙,除了学习李小龙留下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习李小龙思想的自由,追求真理,不自我设限的精神。如果说有后人超越了李小龙,那并无损于李小龙的伟大,就像如果没有牛顿的经典力学,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等理论。而后者并无损于牛顿的伟大一样。
正像萨特所说,一个作品被理解时才“存在”。一个作品,或者一个人诞生之后,就没法自己掌控了。就像一生以思想自由独立为主张的王小波,并不能阻止他的粉丝们放弃人格独立,成立“王小波门下走狗”一样。同样的,正如一生反对造神的李小龙被神化。所以最重要的是,把李小龙当成一个人来看。很多人把李小龙或其他偶像当成神,等于是对自我的放弃,因为自己不是神,所以不用努力。但把李小龙当成人,就能看到他作为一个人如何经过自己的努力和思考成功,等于你知道自己通过努力,也能达到李小龙或其他伟人的一部分成就。这是本质上的不同。
李小龙与民族主义
李小龙的时代,正值世界殖民体系崩溃,第三世界民族觉醒的时代,李小龙的崛起的确影响了很多亚非拉族裔的观众,包括黑人、华人和一度以亚洲捍卫者自居的日本人。但李小龙不是民族主义者,而是一个世界主义者。这一点,他明确地在采访中讲到过。我们也很难相信,一个能够把世界武术融合整理的人,会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李小龙少年时代在香港时,曾有咏春门人反对叶问将拳法教给李小龙,因为李小龙有四分之一德国血统,不是血统纯正的中国人。李小龙在美国教拳时,曾有中国武术组织上门挑战,要求其停止教授外国学生。同时,他也因为自己是华人,而无法在美国得到主角机会。无论是在香港还是美国,李小龙都深感民族主义的狭隘和愚蠢。李小龙能够突破民族与门派的局限,海纳百川自成一派,与他这种经历相信是有关的。所以李小龙的武术中,既有咏春等东方武术的精华,也有拳击、击剑等西方格斗术的内容。我们当然为中国产生了李小龙而骄傲,李小龙的存在,也改变了世界对中国人形象的看法,但更加要知道,李小龙的伟大,正在于他的思想,超越了民族国家的局限。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小龙与咏春拳
说两句现代咏春拳的八卦,这些年因为电影的原因咏春拳大热,但咏春拳成为世界著名拳种的原因还是因为出了一个李小龙,但因为李小龙自立门派,受到不少咏春门人的排挤,近来拍的《叶问:终极一战》,为了取得叶问家的授权,还在电影里丑化李小龙。后来还有的咏春门人到处宣传李小龙未得咏春拳真传之类的,其实是脸皮很厚的。
黄淳梁(李小龙的授业大师兄,周星驰学咏春时期的师父,《叶问》中黄晓明演的那位,被去掉了中间的“淳”字)曾代表叶问的咏春门到台湾参加国术大赛,被寄予厚望,结果被人飞脚踢下擂台,担架抬走,被讽为“担架宗师”,原因是对方研究过咏春拳,知道咏春近战短打无敌,在比武中不给对方以近战的机会,最终击败了黄淳梁。
同样的例子是李小龙到美国时,将武术教给外国人,遭到中国武术界的上门挑战。这场比武在奥克兰进行,在旁观者后来的描述中,给人的感受是对方也害怕出身咏春的李小龙的近身格斗,一直四下游斗,结果李小龙花了三分钟才将对手抓住,将其打翻在地。结果胜出的李小龙陷入沮丧,使其对自己的武术体系进行大加修改,融入现代拳击和击剑的步法,使他的武术更加灵活,攻击范围大大扩大。这就是截拳道的初始。
任何经典的传统门派都是在某方面具有优势,咏春也不例外,而现代文化的优势在于融合。笔者的武术节目《中国功夫史》在38期截拳道宗师汤米·克鲁瑟斯的访问,其中就有谈到对咏春拳与现代改良的看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看。
李小龙与截拳道
李小龙的墓碑上只有一句话:他创立了截拳道。李小龙这个名字,已经与截拳道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李小龙创立了截拳道,什么是截拳道?截拳道既是一种武术体系,也是一种思想方式。思想催生了技术,技术又实现了思想。这个思想方式,就是抛弃形式和固有思维的干扰,从事物的本质去思考。就像风只是现象,而本质是能量的转移导致空气分子的流动一样。
李小龙最著名的一句话:像水一样,我的朋友。这句话是说武术,也是说思想,也是说做人。水是不受限制的,没有固有的形态,犹如思想的自由。截拳道技术主张的简单直接,和李小龙“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思想方式是相通的。苏格拉底说过,没有经过思考的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而我们很多平时觉得天经地义的东西,其实很多都是被灌输而没有自我思考过的结果。而截拳道,就是去掉表象,从事物本质出发去思考的武术。所以,李小龙不仅是武术家,更是生活的艺术家。他的理论不仅适用于武术,也适用于人生的方方面面。那么我们可以说,李小龙在武术中达到了这一境界,这个世界也有很多人,在自己的领域里达到了这一境界。他们不叫做截拳道,但与截拳道有同样的意义。
半个多世纪前,胡适先生曾对当时的年轻人说:说一千道一万,最重要的是,凡事问个为什么。这与李小龙的思想本质上是一回事。他们都说明了一点:只有不自我设限,或者少自我设限的人,才能拥有更广阔的思想和人生。比起李小龙是否是世界最强的人的争论,其实这才是李小龙留给我们的更加宝贵,和值得纪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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